《中國中醫(yī)藥報》
“象思維”思維方式作為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最主體的認識論方法,，在豐富醫(yī)學理論,、建構醫(yī)學體系、指導臨床思維,、豐富藥性理論等方面發(fā)揮了巨大作用,，并由此形成了中醫(yī)學鮮明的學術特征。
“象思維”的功與過 （上）
“象思維”是中醫(yī)學重要的原創(chuàng)思維方法,，在形成并豐富中醫(yī)藥學理論,、構建中醫(yī)學理論體系中發(fā)揮了巨大作用，在中醫(yī)學術界備受關注,。但正如其他任何一種科學方法均存在自身的優(yōu)勢與不足一樣,，“象思維”對中醫(yī)學理論的發(fā)展亦是有功有過，正確理解并評價這一方法的科學價值對研究與認識中醫(yī)學理論至關重要,。“象思維”即取象比類思維方式,，取象比類思維方式與現(xiàn)代科學方法論中的類比思維相似。類比與歸納,、演繹,、分析、綜合,、假說,、想象等邏輯思維方法共同構成自然科學研究的主體方法。相比而言,，西方自然科學研究中更多使用了歸納,、演繹的邏輯推理方式，而“象思維”的思維方法,，則在中國古代自然和社會科學研究中有更廣泛的應用,。
“象思維”的涵義
最早提出“象思維”思維方式的文獻是《周易》?！兑讉?middot;系辭下》記載：“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,，仰則觀象于天,，俯則觀法于地，觀鳥獸之紋,，與天地之宜,，近取諸身，遠取諸物,，于是始作八卦,，以通神明之德，以類萬物之情,。”提到觀天地之象,，以及近取身之象，遠取物之象作八卦,，以比擬萬物情狀之義,，表達了取象比類的基本含義，是對“象思維”的最早描述,。在《素問·五臟生成篇》記載的“五臟之象,，可以類推”，提及“象思維”在醫(yī)學上的應用,。
“象”在《周易》中有三個層面的涵義,，一指現(xiàn)象或征象，《易傳·系辭上》之“見乃謂之象”,，“見象著名莫大乎日月”,，以及《周易·小過·彖》曰“有飛鳥之象也”，均指現(xiàn)象,；而《易傳·系辭下》之“吉兇者,，失得之象也；悔吝者,，憂虞之象也,；變化者，進退之象也,；剛柔者,，晝夜之象也”則均指征象。這是“象”的最表淺和最簡單的涵義,；二指從自然現(xiàn)象中抽提出的事物的共同屬性和征象,，即事物的“共象”，亦被稱之為“意象”,?！兑讉?middot;系辭下》亦云：“是故夫象，圣人有以見天下之賾,，而擬諸其形容,，象其物宜,，是故謂之象。”即用“象”表達,、形容天下萬物神隱微妙的規(guī)律，具體是指《周易》之卦象,。三是指模擬自然現(xiàn)象的認識或行為方法,。如《易傳·系辭上》之“天生神物，圣人執(zhí)之,。天地變化,，圣人效之。天垂象,，見吉兇,，圣人象之。河出圖,，洛出書,，圣人則之。”這里的“象”,，同于“效”之效法,，“則”之遵循之意，均為認識或行為的方法,。關于“類”,，《說文解字》釋為“種類相似，惟犬為甚”,，指種屬相似之意,；《爾雅·釋詁》曰：“類，像也”,，像,，亦相似。即“類”是指種屬,、性質相同或相似的事物,。
基于“象”的涵義的不同，“象思維”的思維方法的具體應用也表現(xiàn)為幾種不同的方式,，一是根據(jù)事物的現(xiàn)象,，推演、認識,、比附未知事物現(xiàn)象的過程,，即所謂從特殊到特殊的類比推理方式；二是根據(jù)從現(xiàn)象中抽提出來的“共象”或“意象”來推演具體未知事物現(xiàn)象的過程,，即從一般到特殊的推理過程,；三是根據(jù)事物現(xiàn)象,、征象、屬性的相同或類似,，對事物進行歸類的認識方法,。
“象思維”之功——取象比類在醫(yī)學理論中的廣泛應用
1．從個象到個象的推理方式
個象到個象的推理方式，是從事物的現(xiàn)象,，推演,、類比其他未知事物現(xiàn)象的過程，在科學方法論中屬于類比推理從“特殊到特殊”的類推方法,?！端貑?middot;示從容論》稱之為“援物比類”，《易傳·系辭上》之“引而伸之,，觸類而長之,，天下之能事畢矣”是這種推理方式的最初描述?！秲?nèi)經(jīng)》中存在大量以“援物比類”的方法認識人體生命規(guī)律的內(nèi)容,，其類比之“象”有天象、地象,、氣候象,、生物象、顏色象,、社會象,、生活經(jīng)驗象等等。這一方法的應用是以天地之象為主體,，即《易傳·系辭上》所謂“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,。”如《素問·生氣通天論》借助于自然界中太陽的作用，推演,、認識人體陽氣的作用與重要性,；《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以天地云雨之氣的轉化，提煉出人體水液代謝的規(guī)律,，言“地氣上為云,，天氣下為雨；雨出地氣,，云出天氣”,；《素問·五臟別論》以天地的動與靜，比擬認識人體臟腑的不同功能狀態(tài),，認為五臟“藏精氣而不瀉”,，六腑“傳化物而不藏”；《素問·八正神明論》以日月的盈虧,，比擬,、認識人體氣血的虛實,，并據(jù)此決定采用的補瀉治療方法等等。
其次是基于大量自然事物表現(xiàn)的征象,，類推人體生理,、病理規(guī)律，如《素問·陰陽應象大論》根據(jù)自然氣象的不同特征,，推演出人體感受外邪的病理變化規(guī)律為“風勝則動,，熱勝則腫，燥勝則干,，寒勝則浮，濕勝則濡瀉”,；《靈樞·五變》用匠人以刀斧砍削木材作比類,，說明“一時遇風，同時得病,，其病各異”的發(fā)病機理,；《素問·離合真邪論》以自然界河流在不同季節(jié)、氣溫下的變化,，推演人體經(jīng)脈氣血對氣溫的反應等等,。再次是基于社會現(xiàn)象進行的類推，如《素問·靈蘭秘典論》以
“象思維”思維方法對中藥學理論亦有巨大貢獻,，古人采用這一方法認識藥性與藥效，總結出了豐富,、有趣又便于記憶的藥物學理論,。如核桃仁形同大腦，故有補腦之用,；女貞子形同腎臟,，故有補腎的作用；桑螵蛸以產(chǎn)卵多為其特點,即可用之治療不育不孕證,；蟲類性善爬行故能活血化瘀等等,。并總結出植物類藥“皮以治皮,，節(jié)以治骨,核以治丸,子能明目，蔓藤舒筋脈,，枝條達四肢”,，動物類藥“臟以補臟”等多種理論。其推理基礎是,，事物在外在征象上的相似或相同,，意味著其在性質上的相近或相同，因此,，在人體某些部位發(fā)生疾病時,，我們可以借助自然界植物或動物的相應部位進行功效的加強或補充。
2．從“意象”到個象的推理方式
所謂“意象”又稱為“共象”,，是指經(jīng)過長期的實踐觀察,，總結出的蘊含在很多事物現(xiàn)象之中的共有征象，并以文字,、圖像,、符號等形式表達出來，如陰陽,、五行,、八卦、河圖,、洛書,、太極等。由于“意象”表達事物的共性或內(nèi)在抽象涵義,，因此,，從理論上言，更接近事物的本質和規(guī)律,，其推演的結論就有更強的必然性,。
目前有學者提出的“模型思維”，即是從“共象”到個象的比類推演方式,。中國古代哲學產(chǎn)生了很多思維模型,，如陰陽二維模型、五行模型,、八卦模型,、干支模型以及以河圖、洛書為代表的象數(shù)思維模型等等,，這些模型在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中均有廣泛的應用,。“陰陽應象”，即是將陰陽作為事物的共性或模型推演人體生命及自然現(xiàn)象的過程，馬蒔所說:“以天地之陰陽,萬物之陰陽,合于人身之陰陽,其象相應,。”陰陽理論在發(fā)展過程中,，又分化出太少陰陽、三陰三陽,，這些陰陽概念,，均以模型的方式，被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應用于時令,、六氣,、人體胸腹、肢體,、臟腑,、經(jīng)脈等屬性的認識與規(guī)范。五行應用于人體,，則是以五行的屬性推演五臟的功能,，《素問·五臟生成篇》言“五臟之象，可以類推”,，王冰注：“象，謂氣象也,。言五臟雖隱而不見,，然其氣象性用，猶可以物類推之,，何者,？肝象木而曲直，心象火而炎上,，脾象土而安靜,，肺象金而剛決，腎象水而潤下,。如是皆大舉宗兆,，其中隨事變化，象法傍通者,，可以同類而推之爾,。”在《素問·六節(jié)藏象論》將腎稱之為“主蟄，封藏之本”,，脾胃稱之為“倉廩之本”,，均是以五行推演認識五臟功能的結果。
3．以類比思維建構醫(yī)學體系
取象比類思維方法對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理論另一重要貢獻,，是構建了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的醫(yī)學理論體系,。陰陽五行本屬于自然哲學的范疇，但其產(chǎn)生之后就逐步被成為古代自然與社會科學方法論的重要內(nèi)容?！秲?nèi)經(jīng)》醫(yī)學體系的建構方法,，是以陰陽五行模型比擬、認識,、規(guī)范與整合人體與自然界的方方面面,，依照性質、功能,、現(xiàn)象的相似或存在聯(lián)系的法則,，將各種事物整合在陰陽五行系統(tǒng)之中。其建構依據(jù)的基本認識論方法,，即是取象比類的思維方法,。賴欣巴哈說“分類是科學研究的第一步”，分類研究同樣也是中國古代科學研究早期使用極為廣泛的方法,。
使用歸類法構建醫(yī)學體系的前提,，是由于屬性相似的事物具有相通或相應性，如《周易·乾卦·文言傳》曰：“同聲相應,，同氣相求,。水流濕，火就燥,，云從龍,，風從虎。圣人作而萬物睹,。本乎天者親上,，本乎地者親下，則各從其類也,。”《易傳·系辭上》曰：“方以類聚,，物以群分。”因此,，把屬性相似,、征象相似的事物，按照陰陽,、五行的性質分別歸入相關門類,，就形成了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醫(yī)學體系的整體結構系統(tǒng)?！端貑?middot;金匱真言論》曰：“帝曰：五藏應四時,，各有收受乎？岐伯曰：有,。東方青色,，入通于肝,，開竅于目，藏精于肝,，其病發(fā)驚駭,，其味酸，其類草木……,；南方赤色,，入通于心，開竅于耳,，藏精于心,，故病在五藏，其味苦,，其類火……,；中央黃色，入通于脾,，開竅于口,，藏精于脾，故病在舌本,，其味甘,，其類土……；北方黑色,，入通于腎,，開竅于二陰，藏精于腎,，故病在溪,，其味咸,，其類水,。”將自然界之青色、酸味,，人體之肝臟,、驚駭、目竅均歸入木類,。依次類推,，分別歸入火類、土類,、金類,、水類，并認為同類事物之間可以相通應,、相助益,、相關聯(lián)；不同類的事物，按照五行的生克關系相互促進和制約,，從而構成了“四時五臟陰陽”的結構系統(tǒng),，成為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醫(yī)學體系的基本構架。